第一百回 百年大庆筹备忙 回顾往昔展未来
不是神, 人不是凡, 物不是器, 情,才是—— 宇宙的根。 ——《青溟渡牛录·终卷·跋》
第一百回 百年大庆筹备忙 回顾往昔展未来 词云: 百年大庆筹备忙,回顾往昔展未来。 星槎结彩连霄汉,云锦铺霞映月台。 沧桑忆,壮怀开,最是峥嵘动九垓。 莫道前程无觅处,且看灯火接天来。
一、百年之约:烟火非为炫,乃为明心 百年,不过一瞬。 在星轨的流转中,不过是恒星一次脉动的余音。 但在人间—— 在灶台边,在田埂上,在孩童的梦里,在老人的叹息中—— 百年,是七万三千六百四十个日出, 是一千七百四十六万次炊烟升起, 是三亿八千万次,有人为别人,多撒了一勺盐。 青溟渡盟约,百年之期,至矣。 三界议会,于“初心镜”前,决议:大庆。 仙族长老白璃,率先请命: “当设‘九天瑶池宴’,以云露为酒,星髓为肴,仙娥舞霓裳,天音奏《太虚引》。 万族共仰,方显我仙道之尊。” 修罗王血戟,拍案而起: “胡言!百年之庆,岂是宴饮可表? 当设‘血战英魂祭’! 以敌首为灯,以战骨为柱,以血河为坛, 让万族,跪拜我修罗之勇!” 人族宗正府,周醇领衔,不争不抢,只呈一卷竹简: “百年之庆,非为争名,乃为记恩。” “请设‘万民丰收节’—— 每户献一粒米,一勺盐,一滴泪, 共熬一锅‘百味粥’, 人人同食, 不分贵贱, 不问出身。” 三派,各执一词。 仙族,欲以“高”压人; 修罗,欲以“烈”慑世; 人族,欲以“平”化世。 争论三月,虹桥无一日安宁。 仙族云车,因争道,撞毁三座“云织坊”; 修罗战辇,为争祭坛地,劈断“青石桥”东侧三根石柱; 人族农人,为抢“百味粥”原料,竟在共耕区,为一粒“星尘稻”挥锄相向。 龙镜,未出。 他,只是,每日,坐在“初心镜”前, 看镜中—— 仙族少女,偷偷,将一粒盐,藏进云锦; 修罗孩童,半夜,将断戟,埋在灶台下; 人族老妪,将一坛“失败腌菜”,轻轻,放在桥头。 他,闭目。 良久。 他,起身。 他,走向虹桥尽头。 那里,有一块石。 无人知,是谁立的。 无人知,何时立的。 石上,刻着一行字—— “庆非炫技,乃明心见性。” 字迹,歪斜,如醉笔。 如—— 盲眼史官周悟的刻痕。 龙镜,伸手,抚过那字。 指尖,触到一丝微温。 他,笑了。 他,转身,对议会说: “我定‘三不原则’。” 一、不建新台馆。 二、不废日常业。 三、不设主庆典。 万族,于本域—— 以日常,显非凡。” 诏下,三界,死寂。 无人鼓掌。 无人欢呼。 无人反对。 只是—— 所有人,都,停下了。 仙族,收了云车。 修罗,收了战戟。 人族,收了锄头。 他们,开始,做自己。
二、岁月锦:一缕丝,千载泪 第一道奇景,来自共耕区。 农人,不再种粮。 他们,种史。 他们,将灵稻,分三种: • 金穗——仙族云轨之形; • 红穗——修罗血河之色; • 白穗——人族炊烟之态。 更以杂粮—— 苔星的菌丝、机械族的电路碎屑、默渊的静默晶尘, 织入其中。 他们,不用机械。 不用灵符。 不用阵法。 他们,用双手。 弯腰,插秧。 一株,一株。 一株,一个名字。 一株,一段记忆。 三个月。 稻,长成。 风起。 穗浪翻涌。 如海。 如歌。 如——一部活着的史书。 仙族长老,立于高台,凝视。 他看见—— 金穗中,浮现出他祖父,为救一个修罗孩童,自断一臂,将血,洒入云田。 他看见—— 红穗中,浮现一个修罗战士,为护一株稻苗,挡下魔君暗箭,死前,将最后一口饭,塞进孩子嘴里。 他看见—— 白穗中,一个老农,抱着饿死的孩子,蹲在田埂上,用指甲,抠出一粒米,藏在怀里,说:“你,没吃上,我替你,吃。” 他,跪下。 哭。 修罗王,立于血河岸。 他看见—— 红穗中,一个少年,被仙族追杀,逃入稻田,躲进一株稻下。 那稻,是他父亲,亲手种的。 他,饿了三天。 那稻,没死。 他,活了。 他,后来,成了战将。 他,却,再未杀过人。 他,看见—— 金穗中,一个仙族少女,偷偷,将一粒盐,撒在那株稻下。 她,说:“你,也该尝点咸。” 他,摘下战盔。 他,第一次,流泪。 人族农夫,站在田埂上。 他,看见—— 白穗中,一个孩子,用手指,写下:“我想吃糖。” 那年,他,没糖。 他,只吃盐。 他,现在,有糖。 他,却,不敢吃。 他,怕—— 甜,会让他,忘了苦。 他,蹲下,捧起一把土。 他,舔了一口。 咸。 苦。 涩。 然后—— 一丝,极淡的甜。 他,哭了。 他,说: “原来,我们,从来,没忘。”
三、岁月锦:经纬,是心痕 第二道奇景,来自云织坊。 织女们,不再织锦。 她们,织魂。 她们,取仙族“褪色霓裳”——那是百年前,一位仙君为救修罗族妇人,被天罚,剥去仙衣,只剩残丝。 她们,取修罗“残甲缕”——那是修罗王祖,为护一坛腌菜,被断戟刺穿胸膛,血染战甲,后被子孙,一缕缕,拆下,藏于箱底。 她们,取人族“百衲布”——那是周家祖母,为养活七个孤儿,将七件嫁衣,撕成布片,缝成一件,穿了六十年。 她们,不织图。 不绣花。 不描云。 她们,只织“线”。 经线,是仙族的悔; 纬线,是修罗的痛; 间线,是人族的忍。 她们,不说话。 她们,只是,织。 织了七日七夜。 不眠。 不食。 不饮。 第十日,锦成。 悬于虹桥。 日光下,锦如云霞,流光溢彩。 夜月下,锦如泪河,静默无声。 雨落时,锦上,竟浮现—— 血誓。 盟约。 道歉。 原谅。 再见。 永别。 更奇者,锦上,每一道经纬,皆有一滴泪。 那泪,不是水。 是——记忆的结晶。 有人,触锦。 他,看见—— 他,祖父,为救一个孩子,被仙族追杀,逃入云雾。 他,祖父,死前,将一粒盐,藏进云丝。 他,看见—— 他,祖母,为养活全家,将嫁衣,撕成布,缝成衣。 她,没哭。 她,只是,每天,对着布,哼一首歌。 他,听见—— 那歌,是—— “老牛角,挂星灯, 照完古今照心胸。 谁家祖上没点错? 且看新苗迎春风。” 他,跪下。 他,说: “我,终于,听见了,我娘,没说出口的,那句‘对不起’。”
四、百年陈坛:一坛菜,万代魂 第三道奇景,来自周家腌菜坊。 周醇,命人,封一坛。 “百年陈”。 坛,非陶。 非瓷。 非晶。 是——青溟山最老的那块石。 坛中,不是盐。 不是卤。 是—— 仙族的“云露”; 修罗的“战血”; 人族的“粗粮”; 默渊的“静默晶”; 机械族的“初代情感芯片”; 苔星的“菌丝”; 甚至—— 一粒,清道夫程序的残屑。 坛底,埋着: 周大娘的破勺; 憨郎的断锄; 离绾的情丝; 龙镜少年时,欠周家的三坛菜的铜片; 甚至,孙嬷嬷的那根,补袜子的粗针。 封坛之日,万族齐聚。 无人说话。 坛,无声。 忽地—— “嗡——” 一声低鸣。 如牛哞。 如钟响。 如—— 千万人,同时,轻叹。 坛,开。 无香。 无味。 无光。 只有一道—— 声音。 不是歌。 不是诗。 是—— 《腌菜谣》。 一百种版本。 仙族的,温柔如云; 修罗的,粗犷如雷; 人族的,断续如风; 默渊的,静如无息; 机械族的,冰冷如电; 苔星的,缓慢如苔生。 它们,交织。 它们,重叠。 它们,不和谐。 它们,却,成了,最和谐的乐章。 坛中,一粒盐,缓缓浮起。 晶莹。 如泪。 如心。 如—— 百年,未变的,那口咸。
五、挫折廊:辉煌,藏于伤疤之间 第四道奇景,是“回顾展”。 不陈功绩。 不列伟人。 不放神像。 它,只有一条长廊。 廊壁,无光。 无彩。 无字。 只有一面面——初心镜复刻版。 每一面,照人,即显—— 其祖辈,曾犯的错。 仙族,首展“堕仙案”: 一位仙君,为救爱妻,盗取“天道灵枢”,导致三界灵脉紊乱,死伤百万。 他,被废仙籍,囚于云海。 他,临终前,写下悔过书: “我,不是为爱,才盗灵枢。” “我是,怕她,死在我怀里。” 镜中,那悔过书,化作一朵云,飘出。 飘向—— 那被他救的,爱妻的后人。 她,接住云。 她,哭。 她,说: “我,恨了他三百年。” “现在,我,爱他。” 修罗,次展“血河误”: 一位修罗王,为扩血河,屠灭一星,灭族三千。 他,晚年,悔悟。 他,自断一臂,以血为墨,写下赔罪契: “我,不是为战而战。” “我是,怕,我,也成了,被遗忘的人。” 契,化作血雨。 雨落,洗净了血河。 人族,展“闭关错”: 一位人族圣贤,为求“至道”,闭关千年,不理世事。 千年,天下大乱。 他,出关,见满目疮痍。 他,跪地,写下反思录: “我以为,静修,是避世。” “其实,静修,是逃避。” “我,不是在修道。” “我,是在怕,活着。” 镜,照出—— 那千年,他,没吃一口饭,没喝一滴水, 却,在梦中,听见了,千万人的哭声。 少年,观之,震颤。 他们,第一次,看见—— “英雄”的背后,是‘罪’。 “伟人”的脚下,是‘伤’。 “传承”的根源,是‘悔’。 “和平”的代价,是‘痛’。 他们,不是崇拜神。 他们,开始,理解人。
六、未来馆:不绘蓝图,只列失误 第五道奇景,是“未来日常馆”。 不绘星舰。 不画灵宫。 不展量子技术。 它,只有一间间——小屋。 一间,是“云耕家庭”。 仙族,不再飞天。 他们,在云上,种菜。 他们,用云丝织网,用星尘施肥, 用“静默思感”,听植物的心跳。 他们,说: “我们,不是要征服天。” “我们,是想,和天,一起,活下去。” 一间,是“战血育婴”。 修罗,不再杀人。 他们,用战血,养孩子。 他们,将战血,炼成“慈血乳”。 孩子,喝下,不狂暴。 不嗜血。 他们,学会,如何,爱。 一间,是“腌菜航天”。 人族,不再造星舰。 他们,将腌菜坛,送上星海。 坛中,不是菜。 是—— 记忆。 是—— 爱。 是—— “你,记得我吗?” 最妙者,是“失误预展区”。 它,不展示“未来会成功什么”。 它,展示—— “未来,我们,可能会犯的错。” ——仙族,会因“追求完美”,再次,抹去“不完美”的文明。 ——修罗,会因“崇尚勇武”,再次,将“温柔”视为软弱。 ——人族,会因“追求效率”,再次,忘记,为什么活着。 它,邀请万族,共商解法。 有人,写: “若仙族再抹‘不完美’,我们就,多腌一坛菜。” “若修罗再弃‘温柔’,我们就,多唱一首《腌菜谣》。” “若人族再忘‘活着’,我们就,多给一个孩子,一勺盐。” 这,不是蓝图。 这是—— 文明的疫苗。
七、星尘雨:当世界,被灰覆盖 庆典,前三日。 天,忽变。 一道万年未遇的“星尘雨”,自“湮灭星域”倾泻而下。 非雨。 是—— 宇宙的灰。 是清道夫程序,最后的残骸。 是,遗忘的尘埃。 它,覆盖虹桥。 它,覆盖云锦。 它,覆盖岁月锦。 它,覆盖百年陈坛。 它,覆盖—— 所有,被精心布置的,庆典之物。 万族,呆立。 仙族,怒:“此乃诅咒!” 修罗,吼:“此乃挑衅!” 人族,哭:“我们,百年心血,毁于一旦!” 没人,动。 没人,说话。 只有—— 风,吹着灰。 灰,落在脸上。 灰,沾在衣上。 灰,塞进鼻孔。 灰,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就在此时—— “咯咯咯……” 一阵笑声。 稚嫩,清脆,如风铃。 是——周悟的孙女,周灵。 她,牵着一百个孩子,赤脚,奔跑。 他们,没带伞。 没带衣。 他们,张开双臂。 他们,迎着灰,跑。 他们,大喊: “灰,是最好看的装饰!” 他们,用手,掬起灰。 他们,抹在脸上。 他们,洒在衣上。 他们,粘在发上。 他们,用灰,画出星图。 他们,用灰,写下“我们还在”。 一瞬。 万民,动了。 仙族,脱下云裳,用灰,画云纹。 修罗,摘下战甲,用灰,画战痕。 人族,脱下布衣,用灰,画灶台。 默渊星人,静默,却—— 以静默,让灰,飘成诗。 机械族,关了逻辑芯, 用灰,写了一行字: “我,想拥抱你。” 苔星人,献出“星尘苔毯”。 毯,吸尘。 毯,发光。 毯,铺满虹桥。 它,不是地毯。 它,是—— 宇宙的皮肤。 它,是—— 文明,被遗忘,却仍活着的证明。
八、尘光之舞:牛神,终于,笑了 翌日。 朝阳初升。 虹桥,无彩。 无光。 无锦。 无坛。 只有一片—— 灰。 灰,如雪。 灰,如云。 灰,如——宇宙的呼吸。 万民,着尘衣,戴尘冠,脸涂尘妆,身披尘袍。 他们,没有鼓乐。 没有仙乐。 没有战鼓。 他们,只是,跳舞。 仙族,云袖沾尘,如星河倒卷; 修罗,战纹混尘,如星爆炸裂; 人族,布衣缀尘,如星野铺地; 机械族,以尘光,奏《尘光交响曲》; 苔星人,以苔,织出“宇宙心跳”。 他们,不跳。 他们,在呼吸。 忽然—— “哞——” 一声牛哞。 自青溟山巅,响起。 七十二峰,尘雾升腾。 如龙。 如蛇。 如—— 一头,巨大的,青牛。 它,无角。 它,无身。 它,只有—— 一道,由尘组成的轮廓。 它,低头。 它,望向虹桥。 它,角上—— 那对,被遗忘的珊瑚, 重现了。 不是光。 不是灵。 是—— 亿万道,尘中的,泪光。 它,笑了。 那笑,如春阳,如灶火,如—— 一个老人,终于,等到,有人,记得他,偷吃过一勺腌菜。 龙镜,于尘光中,展“初心镜”。 镜中,百年历程,如画卷展开: ——青石桥,血盟; ——共耕区,荒田; ——星门开,万族来; ——愚公坛,九十九代; ——断戟为犁; ——腌菜为道; ——童谣传世; ——一坛菜,救一星; ——一粒盐,暖一生…… 最后,镜中,定格—— 万民,尘中,笑颜。 镜旁,自现金字: “庆不在盛, 在知来处; 典不需隆, 在明所往。”
九、百年新规:尘为冠,杂为粥,谣为魂 自此,三界,定“百年新规”: 一、庆日必染尘。 以记宇宙本混沌,文明本不完美。 二、庆日必食杂粮粥。 以念民生多艰,每一粒,皆是血泪。 三、庆日必唱走调谣。 以护天真本色,不完美的歌,才是,活着的证明。** 虹桥,添“尘光碑”。 碑,非金非石。 是—— 万民尘妆凝结。 手抚之,可感—— 百年心跳。 周家,新坛启封。 咸淡,恰似—— 岁月滋味。 童谣,再唱: “星尘雨,落虹桥, 百年沧桑一肩挑。 莫问前程几多远, 且看尘光映征袍。”
十、结语:灯火人间,自成天程 这一回,没有神迹。 没有逆转。 没有英雄。 有的,是一场雨。 一场,把所有“完美”都洗掉的雨。 有的,是一群孩子。 一群,用灰,画出星辰的孩子。 有的,是一个老人。 一个,用一生,腌了一坛菜,只为让后人,记得,活着,是苦的,但,也是甜的。 我们,总以为,庆典,是献给神的。 其实,庆典,是献给—— 那个,曾被遗忘的,自己。 牛神,不是神。 他是—— 一个,愿意,为一坛菜,放弃神格的人。 而我们,终于,学会了—— 不是去成为神。 而是, 做一个, 愿意,为别人,多撒一勺盐的人。 你,活着, 他就,没死。 你,活着, 他,就,还在。 而你, 就是,他的遗泽。 你,就是,他的,珍宝。 你,就是, 岁月,洗出来的, 真金。 此回终。 下一回:第一百一回 庆典之上起波澜 旧日恩怨终化解 ——当尘光落定, ——当童谣再响, ——当所有人都, 在灰烬里,看见了光, ——那时, ——真正的庆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