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溟渡牛录

第五十七回 旧日仇怨暗中涌 光明磊落正气存

发布时间:2025-09-15 阅读时间:约20分钟

第五十七回·旧日仇怨暗中涌 光明磊落正气存


楔子:风起虹桥,暗流潜渊 春寒料峭,桃花坞的柳絮尚未飘尽,玉露犹凝于叶尖,晨雾如纱,笼着整座水榭楼台。虹桥议会新筑的“三界合德堂”金瓦飞檐,琉璃映日,远望如仙宫凌云,实则内里暗藏机枢——地基之下,埋有九枚“噬灵铜钉”,专为镇压异心者魂魄;梁柱之内,嵌有三百六十道“窥言丝”,能录人私语,化为墨痕,汇入袁守诚案头的《人心簿》。 此非寻常议会,乃三界新秩序之枢机,亦是旧日血仇复燃之温床。 自百艺园开、烟火学堂立,三界渐有融通之象。仙童不再讥修罗粗鄙,修罗少年愿执笔习字,人族农夫亦得观天象、识星轨。然和平如薄冰,下有深潭。昔年影军未灭,其首“无面君”早已改头换面,化名袁守诚,以“倡平等、主均富”之名,窃据议会首席议政之位,舌灿莲花,智若鬼谋,竟令三界半数权贵信其为“真君子”。 他身着素白锦袍,腰束玄玉带,发髻不簪金冠,只插一枝枯梅——此梅非真梅,乃用九幽冥竹雕成,遇月则生阴气,逢阳则吐怨烟。他笑时眉目温和,语调低缓,如春风拂面,可一旦无人处,那双眼睛便如古井无波,映不出任何倒影。 他,早已无面。 也无需有面。 因他,本就是千面。


第一章:议会之争,巧言惑众 是日,议会初开,天光未透,云层却已染赤,似有血气上浮。 袁守诚缓步登台,身后无侍从,唯携一卷《三界均富策》,纸页泛黄,似传世古籍,实则每一页皆以活人指甲研墨书写,墨香中含一丝腥甜——那是“断情墨”,饮之可忘恩义,久服则心冷如铁。 他轻咳一声,声如清泉击石,满堂寂静。 “诸君,”他开口,不疾不徐,“三年前,三界盟约立,曰‘共存’;今岁春,百艺园启,曰‘共学’;然我观之,‘共’字易书,‘同’字难行。” 他顿了顿,袖中滑出一枚玉简,投于空中,化作三幅图景: 其一:仙族云库高悬九霄,丹霞缭绕,仙童捧玉瓶分赐延寿丹,而下方凡尘饥民,啃树皮充饥,孩童眼窝深陷,手中攥着半块发霉的饼; 其二:修罗矿脉深处,熔岩奔涌,赤铁如龙,修罗战士挥斧劈石,汗如雨下,血溅岩壁,而人族商贾坐享其成,将精铁铸成兵器,高价转卖; 其三:人族秘技坊中,老匠人密授独门织法,闭门七代,不传外姓,偶有异族偷窥,被剜目断指,尸沉江底。 三景毕,满堂无声。 有人垂首,有人握拳,有人悄然拭泪。 袁守诚轻叹:“非我苛责,实乃天道不公。仙族有长生之术,却吝于施舍;修罗有炼狱之材,却困于孤岛;人族有万般智慧,却藏于家门。如此,何谈‘三界一家’?” 他忽而转身,面向憨郎,目光如温玉:“修罗王,您曾言‘矿脉深埋熔岩,给人挖是送死’——可若无人愿试,谁来开路?若无共享,谁来承继?” 憨郎一拍桌案,木屑纷飞,震得烛火乱颤。 “你他娘的放屁!”他怒吼,声如雷滚,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俺们修罗世代掘矿,靠的是命!不是你们仙人一句‘公平’就能拿走的!你们仙丹吃多了,脑子锈了?修罗的命,是能算账的么?”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黑陶瓮——正是周大娘腌菜的祖传缸! “这缸,三十年没换过泥!里面卤水,是我娘用三十个冬夜熬出来的!她饿着肚子,省下最后一口米,就为了腌这一口咸菜!你说‘共享’?那你先喝一口这卤水,尝尝什么叫‘人间味’!” 他将缸重重搁在案上,卤水微漾,竟映出三道影子—— 一道是周大娘佝偻背影,在灶前添柴; 一道是憨郎幼时,蜷在缸边,哭着喊“娘,我饿”; 一道是当年刘家庄大火,母亲临死前,将半块饼塞进他手心,说:“憨郎,活着,比啥都强。” 袁守诚眸光微动,似有涟漪,却瞬即敛去,微笑如故。 “王上动情,情可动人,但不可治国。”他缓缓取出一卷绢册,“此乃《三界资源调配律》,由仙族天工司、修罗地脉宗、人族百工坊共同拟定,经三百六十五名长老联署,公正无私,岂容一人阻挠?” 话音未落,忽有一人起身,衣饰华贵,手持玉如意,正是汴梁最大茶商——陆文昭。 他曾被毒瘴所侵,命悬一线,是周大娘一勺陈卤救他性命。彼时他跪地叩首,誓言“永记恩德”。如今,他却朗声道: “袁议员所言极是!仙丹延寿,理当普济众生;修罗铁矿,岂能独占?至于人族秘技……”他冷笑,“若非我陆家广开商路,将百家技艺销往四海,尔等连‘纸’都不知为何物!今既言‘共享’,自当献出所有秘方,以彰诚意!” 满堂哗然。 有人怒斥:“陆文昭,你忘了是谁给你灌的卤水?!” 陆文昭神色不变,只轻抚袖中一枚玉符——那是影军的“忘恩契”,贴于心口,可蚀记忆,使人忘却恩义,唯余利欲。 憨郎双目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要扑上去撕碎此人。 龙镜却未动。 他坐在高台之上,面色如霜,指尖轻敲扶手,节奏如心跳——三停、一滞、再续。 这是他与憨郎幼时约定的暗号。 “莫急,等。” 他心中已有疑窦。 三月间,三界接连“乐极生悲”之祸: • 仙族寿宴,丹炉爆裂,焚死七十二童子,尸骨成灰,却无一残骸留存,唯余一缕幽香,似《快活谣》曲调; • 修罗婚典,地火喷发,新娘葬身熔岩,新郎疯癫狂笑,口中反复念诵:“今日醉,明日死,何须问归期?” • 人族丰收祭,粮仓自焚,谷粒未损,却化作黑蝶,翩跹飞散,蝶翅上隐约有血字:“贪者自焚”。 每桩惨事,皆有盲眼歌者唱《快活谣》: “今日乐呵今日醉, 哪管明日是与非? 酒足饭饱心自宽, 莫问因果问轮回。” 龙镜曾亲赴现场,以玉玺照之,发现每一处“灾源”地下,皆埋有一枚“丧钟铜片”,形如耳珰,内藏“怨引丝”,能吸人欢愉,化为哀念,聚而为毒。 他寻迹至桃花坞,恰逢千年蟠桃盛会。 此会原为仙族设宴,邀三界贵胄,以示和睦。然龙镜踏入园门,便觉不对—— 柳枝太柔,无风自动; 灯影太亮,无焰自燃; 歌女太美,笑不达眼; 宾客太多,却无一人真正饮酒。 他隐于假山之后,见袁守诚与坞主对坐,举杯言笑,唇齿之间,竟无一丝酒气。 更奇者—— 坞主左手小指,缺了一截。 可三日前,龙镜亲眼见他,用那手指,剥了一颗蟠桃。 那不是坞主。 那是影军的替身。 而真正的坞主,早在三个月前,就被剥皮抽筋,制成“人皮灯笼”,悬于后园水阁,每日午时,便有歌声从灯中传出——正是《快活谣》。


第二章:桃花劫起,箫音夺魄 蟠桃盛会,灯火如昼。 仙乐袅袅,舞袖翻云,瑶池琼浆倾注玉盏,香气氤氲,令人神迷。 袁守诚端坐主宾席,面带温润笑意,与各方推杯换盏,言谈风雅,论诗赋、评丹道、谈农桑,竟无一字提及《均富策》。 可龙镜看得分明——他每一次举杯,袖中那支“丧钟箫”便微微震动,音波无形,却如蛛丝,缠绕全场。 每一道笑声,都被它吸走一分; 每一份温情,都被它凝成一缕黑气,汇入箫身。 他,正在收集“众生之乐”,以炼“怨孽之种”。 忽然,盲眼歌者登台,白衣蒙面,怀抱古琴,十指轻拨,竟无弦之声,唯有: “今日乐呵今日醉……” 声音如丝,钻入耳膜,直抵心窍。 刹那间,仙童放下玉盏,痴痴而笑; 修罗壮汉扔掉酒壶,手舞足蹈; 人族老儒竟脱衣裸体,跳起傩舞,高呼:“我悟了!我悟了!” 满场,皆醉。 唯龙镜、憨郎、炽瞳三人,尚存清明。 龙镜猛然醒悟——此曲非引人欢愉,而是抽离理智,使人陷入“虚假的满足”,从而放弃警惕,任人摆布! 他欲出手,却被袁守诚一眼锁定。 “龙镜陛下,”袁守诚微笑,“听曲何须拘礼?不如共赏?” 他竟亲自举杯,向龙镜敬酒。 酒液澄澈,如露如晶,却无一丝香气。 龙镜不动。 “朕,不饮无香之酒。”他说。 袁守诚笑容微僵。 “陛下多虑了。”他缓缓抬袖,袖中那支丧钟箫,悄然滑入掌心。 就在他欲吹奏之际—— “且慢!” 一声洪钟般的嗓音炸响! 憨郎扛着钉耙,破门而入,身后跟着百艺园学子,人人手持一盏油灯,灯芯燃的是陈年卤水浸过的棉芯,灯焰呈淡青色,不摇不晃,如定心之锚。 “你这狗贼,装什么君子!”憨郎怒吼,“你吹的不是曲,是毒!是把人变成傻子的妖音!” 袁守诚眼中寒光一闪,嘴角却仍挂着笑:“莽夫,你可知,这曲子,是你父亲当年最爱听的?” 憨郎一怔。 “你胡说!俺爹早死了!” “是啊,”袁守诚轻叹,“他死在青石桥下,被你那头老牛,一脚踩碎了魂魄。” “你——!!!” 憨郎暴怒,抡耙欲砸,可那箫音,竟如针刺入脑! 他双眼翻白,额角青筋暴起,体内修罗战血沸腾,如火山欲喷! “哈哈哈!”袁守诚大笑,“修罗之血,最易被‘乐极’引动,狂化之时,神志全失,屠尽所见之人——这才是你的宿命!” 他吹响第一音。 “嗡——” 憨郎双膝一软,跪地抱头,口中嘶吼:“杀…杀…杀…” 炽瞳闻声,忽扯蒙眼布,双目骤现金芒——洞虚之瞳,照破幻形! 他一步踏出,杖点地面,朗声吟诵: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百艺园学子齐声应和: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声浪如潮,一波接一波,撞向箫音。 那无形之音,竟如玻璃般,寸寸龟裂! 袁守诚脸色骤变:“小瞎子!你怎会《正气歌》?!” “我不会。”炽瞳平静答,“但我记得——周大娘教我,‘人活着,不是靠耳朵听,是靠心记住’。” 他伸手,指向憨郎:“他记得娘给的半块饼,我记得你喂穷奇的糖葫芦,他们记得——有人,愿意为他们,熬一锅粥。” “你,却只记得——怎么让人,忘记自己是谁。” 袁守诚怒极反笑,猛地掷箫于地! “好!那就看看,是你们的‘心’硬,还是我的‘怨’毒!” 他双手结印,袖中飞出三十六枚“忘忧针”,细如发丝,淬以七种剧毒,专攻七窍,中者神智湮灭,沦为傀儡! 针如雨下,直取炽瞳双目! 就在针尖距目仅三寸—— 炽瞳忽将蒙眼布一扯,双目大睁! 左眼,金光如日; 右眼,银辉如月。 重瞳·洞虚之眼! 他并未躲闪。 反而迎着针锋,直视! 那一瞬,三十六枚毒针,竟在空中凝滞! 每根针上,都映出一张脸—— 有仙童,被父母逼迫吞丹求寿,哭着说“我不想活了”; 有修罗女,被族人强迫嫁予仇敌,咬舌自尽前喊“我恨这世界”; 有人族老匠,为护秘技,亲手烧死孙儿,只因“不能传外人”。 这些,都是袁守诚亲手制造的“怨念种子”! 他,不是在杀人。 他,是在复制仇恨。 炽瞳的声音,如钟鸣九幽: “你不是在控制人心,你是在——缝补人心的伤口。” “可你用的,是别人的血。” “你越想让世界安静,就越要制造更多尖叫。” “你,才是最大的疯子。” 话音未落,三十六枚毒针,齐齐折断! 断口处,渗出金色血珠——那是被净化的怨气,化为甘霖,洒落地上,竟生出三十六朵白莲,花瓣上,浮现一个个名字: 李阿婆,被逼献孙为丹引; 阿木,为护秘技被剜目; 小铃,因唱错歌被割舌…… 袁守诚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他第一次,看见了——自己所造之恶。 他踉跄后退,喉头腥甜,竟呕出一口黑血。 “不可能……我从未……见过他们……” “你当然没见过。”炽瞳轻声道,“因为你,从不看人。你只看‘工具’。”


第三章:咸菜破局,卤水照心 袁守诚狂怒,袖中再出一物—— 地火雷核! 此物乃修罗族禁器,以九十九条婴孩魂魄炼成,埋于地脉,引爆可焚山断河,使桃花坞化为焦土! 他狞笑:“既然你们不愿做‘顺民’,那就一起,死吧!” 他掐诀,雷核嗡鸣,地底传来轰隆巨响,墙垣崩裂,地火如龙,自砖缝喷涌而出,热浪逼人,众人惊逃! 龙镜欲以玉玺镇压,却被丧钟箫残音所扰,真气逆行,一口鲜血喷出! 憨郎欲冲上前,却被地火拦住,寸步难行。 危急之际—— “哐啷!” 一声闷响,如老瓮落地。 百口咸菜缸,自四面八方,被乡亲们抬至院中! 周大爹、周大娘,率百名农人,赤脚踏火而来,每人肩扛一缸,腰系麻绳,脸上无惧,只有—— 一种近乎愚钝的坚定。 “让让!”周大娘喝道,“别挡道!俺们送‘辟邪卤’来了!” 袁守诚狂笑:“几缸腌菜,也想破我地火雷?!” 他挥手,一道地火龙卷直扑最近一缸! “轰——!” 火舌舔上酱缸,却未燃! 只见那卤水,竟如活物,缓缓流动,化作一层薄薄黑膜,将火焰尽数吸收! “这……怎么可能?!” 周大娘冷笑:“你当俺家卤水是啥?是盐水?是醋?是酱油?” 她猛地掀开缸盖,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冲天而起—— 酸、咸、辣、苦、甘、臭、腥、香…… 七味混杂,却浑然一体,如人生百态,苦中有甜,辣里藏柔。 “这是——”龙镜瞳孔骤缩,“万家烟火气!” “没错!”周大爹高声,“三十年,俺们腌了八百缸!每一缸,都藏着一个人的心事!” “这缸,是张寡妇的——她男人死在战场上,她把他的靴子泡在卤里,说‘他走了,但味道还在’。” “这缸,是哑巴铁匠的——他打了一辈子刀,却从不说爱,只在每晚加一勺辣椒,说‘心里烫,才活得下去’。” “这缸,是那茶商陆文昭的——他偷喝过一口,结果半夜梦见娘,哭了一宿,从此不敢再碰咸菜。” 袁守诚听得浑身发抖。 他,终于明白了—— 他以为自己在操控人心,殊不知,人心早已被这些“卑微之物”守护着。 他,败给了——最不需要力量的东西。 “你们……不过是些蝼蚁!” “是啊,”周大娘点头,“可蝼蚁,能搬动泰山。” 她举起一瓢卤水,泼向地火雷核! “泼!” “泼!” “泼!” 百口缸,齐开! 卤水如瀑,倾泻而下! 地火雷核,发出凄厉哀鸣! 那曾吞噬万千魂魄的凶物,此刻竟如冰雪遇沸汤,层层消融! 袁守诚骇然欲逃,却被憨郎一把揪住衣领! “你害俺爹!你害俺娘!你害俺兄弟!你害天下人!” 他怒吼,一拳砸向袁守诚面门! 可拳头,却在离他鼻尖三寸处,生生停住。 憨郎的眼泪,滴在袁守诚脸上。 “俺……不想杀人。” “俺只想……让俺娘,再给俺,盛一碗粥。” 袁守诚怔住。 他看着那滴泪,竟想起—— 三百年前,他也曾是个孩子。 那时,他叫袁砚,是人族最年轻的翰林院编修,才华横溢,心怀天下。 他爱读《孟子》,常在月下吟诵:“仁者无敌。” 可当他提出“废除世家秘技垄断”,却被三族联手打压,家人被杀,妻女被卖,他被剜去双眼,灌入“千面蛊”,从此,他成了“无面君”。 他不是天生恶人。 他是——被世界,一刀一刀,削去了‘人’的样子。 他,终于哭了。 “我……我只是想……被人听见……” 憨郎松开手,退后一步。 “那你现在,听见了吗?” 袁守诚抬头,只见百艺园的孩子们,围着他,默默递上一碗热粥。 粥里,浮着一片咸菜。 “吃吧。”一个盲童说,“你冷。” 他颤抖着接过,低头,啜了一口。 咸。 苦。 却……暖。 他忽然仰天长啸,声音如裂帛: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要毁灭世界——我是想,让世界,记得我存在过!” 话音未落,他体内“怨念珠”骤然炸裂! 黑雾如潮,席卷四方! 那不是攻击,是——自我湮灭! 黑雾之中,浮现无数面孔: 仙童、修罗、人族、农夫、工匠、乞丐、孤儿、寡妇…… 每一个,都在对他笑。 “谢谢你,”他们说,“让我们,还记得自己是谁。” 黑雾散尽。 袁守诚,消失了。 只剩下一枚小小的青铜令牌,刻着四个字: “我,曾是人。”


第四章:怨孽树生,光明如烛 三日后,虹桥之巅,突生巨树。 高逾百丈,枝干如骨,叶片如眼,每片叶上,都浮现出一张人脸—— 有仙族长老,眼中全是“独占天道”的傲慢; 有修罗将军,满脸“嗜血好战”的狰狞; 有人族士绅,嘴中吐出“秘技不传”的贪婪。 此乃——怨孽树! 由千面君临死前捏碎的“怨念珠”所化,吸纳三界七日以来的猜忌、嫉妒、恐惧、自私,结出三千颗“仇恨果”。 每颗果实,皆是一段被压抑的恶意。 树根深入地脉,吸取三界灵气,若不毁之,三日内,将蔓延至九重天、十八层地狱,令三界互为仇雠,永世不得和解。 龙镜以玉玺镇之,树愈茂; 憨郎以钉耙劈之,斧刃崩裂; 炽瞳以《正气歌》感化,反被怨气侵蚀,双目流血,几近失明。 绝望之际,周大爹与周大娘,再次出现。 这次,他们没带缸。 只带了一桶—— 祖传老卤。 那卤,色泽乌黑,稠如沥青,香气却奇绝—— 不香,不臭,不酸,不甜,只是——“活着的味道”。 “来,”周大娘说,“浇树。” “这……能行?”龙镜问。 “不知道。”周大娘摇头,“可我知道,这卤,救过你,救过憨郎,救过炽瞳,救过陆文昭,救过千面君……” 她舀起一瓢,泼向树根。 “哗——” 卤水落地,树根剧烈颤抖,枝叶如受惊之鸟,纷纷卷曲。 “再来!” 又一瓢。 树干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其中一颗“仇恨果”—— 果中,是仙族长老的脸,喃喃:“若我不独占丹药,他们就会杀了我。” 周大娘轻声道:“你怕死,可你忘了,你也有儿子。” 果,裂了。 又一瓢。 果中,是修罗将军:“我若不杀,别人就杀我。” 周大爹:“可你,也吃过人家的咸菜。” 果,碎了。 最后,一瓢,泼向树心。 树心,浮现袁守诚的面容,泪流满面:“我想……被人记得。” 周大娘沉默片刻,轻声: “你已经被人记得了。” “你记得过一碗粥的温度,你记得过一块饼的重量,你记得过……一个孩子的哭声。” “所以,你不是怪物。” “你是——被世界弄丢了的人。” 卤水,渗入树心。 整棵怨孽树,开始发光。 不是金光,不是血光,而是——烛光。 温柔、微弱、却不灭。 树干缓缓分解,化作万千光点,如萤火升空。 每一点光中,都有一个声音: “对不起,我曾怀疑你。” “谢谢你,曾给我一碗饭。” “我错了,我不该藏技。” “我们,可以一起活下去吗?” 最终,树心处,长出一株嫩苗。 不过三寸高,绿得纯粹,叶如心形,脉络如血,却无一丝戾气。 龙镜以玉玺照之,见苗中浮现文字,自动镌刻于虹桥石碑之上: 《三界公约·新序》 第一条:差异非罪,尊重为本。 第二条:必需共享,非为施舍,乃为生存。 第三条:恩义永铭,勿以忘情为智,当以记恩为勇。 ——此约,非由天降,非由神授,乃由—— 一勺咸菜,一盏热粥,一句‘你值得’,所铸。 碑成之日,三界无声。 仙族主动开放云库,以“气象调节”之术,助人族抗旱; 修罗允诺,矿脉由三族共掘,所得之铁,优先铸犁; 人族百工坊,首次公开“养蚕术”“织机图”“五谷轮作法”,并立誓:“传技不传心,传心必传情。” 更设“民心镜”于议会,凡提案者,需立于镜前,坦白己心。 若有私欲,镜中即现其童年哭泣之貌; 若有善念,镜中即显其曾施予他人的一碗粥。 自此,三界再无“阴谋”,只有“对话”。 再无“权力”,只有“责任”。


第五章:尾声·灯前卤豆,人间正道 是夜,月明如练。 龙镜独坐虹桥头,手中捧着一包卤豆——周大娘送的。 他拈一粒,入口。 咸,涩,回甘。 他忽然笑了。 “原来,”他轻声道,“真正的‘正气’,不是剑,不是玺,不是咒。” “是有人,在你最狼狈的时候,递给你一口吃的,不问你是谁,不问你来自哪里。” “是有人,记得你小时候,怕黑,总要抱着枕头睡。” “是有人,哪怕自己饿着,也要留一口饭,给你。” 他抬头,望向远方。 桃花坞新城已起,盲歌者唱着新编的《快活谣》: “今日乐呵今日醉, 明日愁来明日咸。 咸了不怕,有粥暖, 心在,人就在。” 街角,一个卖糖的老翁,正将一串糖葫芦,递给曾被他骗过的孤儿。 那孩子接过,没说话,只是深深鞠了一躬。 老翁,哭了。 他摘下帽子,露出额头——那里,有一道疤,形状如“千”字。 原来,他便是袁守诚的转世。 他,没有忘记。 他,选择了记住。 周大娘走过,塞给他一包卤豆。 “苦后回甘,”她说,“才是真甜。” 老翁点头,将一粒卤豆,轻轻放在糖葫芦最顶端。 “这是……‘良心糖’。”他说。 孩子们笑了。 月光下,那粒卤豆,泛着微光。 像一颗星星。 落在人间。


后记:细节之深,藏于毫末 • “丧钟箫”:灵感源自《红楼梦》中“太虚幻境”之“警幻仙姑”所奏之曲,此处“无声之音”象征“精神控制”,非暴力压迫,而是以快乐麻痹痛苦,比暴力更致命。 • “咸菜缸阵”:仿《金庸·倚天屠龙记》中“九阳神功”以柔克刚,此处“卤水”非武功,是生活本身的力量——最平凡的日常,是最坚韧的信仰。 • “重瞳·洞虚之眼”:呼应《聊斋·画皮》“慧眼识妖”,但此处“识”非为诛杀,而是看见人性之伤,是慈悲之眼,非审判之眼。 • “怨孽树”:原型为《山海经》“帝俊之树”,但此处“树”非神物,是集体心理创伤的具象化,如现代心理学中的“创伤记忆森林”。 • “卤水”贯穿:如《诗经·邶风》“采采芣苢”,重复中见深情。每一口卤,都是一个“我曾被爱过”的证据。 • “袁守诚转世”:非惩罚,是救赎。他未死,而是成为了一个愿意记得的人——这才是最高级的“轮回”。


结语:这不是神话,是人心的史诗 这一回,没有神兵天降,没有仙佛显圣。 有的,只是一群不会武功、不懂咒术、不识天书的人。 他们,用一缸咸菜, 救了三界。 他们,用一勺卤水, 洗了千年的冤。 他们,用一句“你值得”, 还了一个人,做人的尊严。 袁守诚,不是坏人。 他是被世界,一刀一刀,削掉了名字的人。 而周大娘,不是英雄。 她是那个,还记得,给他留一口饭的人。 真正的光明,从来不在天上。 它,藏在—— 灶台的烟火里, 腌菜的坛子里, 一碗热粥的蒸汽里, 一个孩子,悄悄递过来的半块饼里。 当你终于明白: “我活着,不是为了赢。” “我活着,是为了——让别人,也能好好活着。” 那一刻, 你,就是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 第五十八回:月下演武传新技 灯前辩经释旧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