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溟渡牛录

第八十二回 学院大比展新姿 薪火相传有后人

发布时间:2025-09-15 阅读时间:约20分钟

第八十二回 学院大比展新姿 薪火相传有后人 词云: 学院大比展新姿,薪火相传有后人。 玉砚腾蛟起风雨,星槎竞渡破云津。 才思涌,器识新,最是少年振天声。 莫道青溟无继者,且看雏凤清老凤。


一、虹桥初雪,万族云集 万象学宫的秋,从来不是落叶纷飞的秋。 它是一场无声的潮汐。 当第一缕晨光自“星轨天幕”斜照入“虹桥广场”,整座学宫便如沉睡的巨兽缓缓睁开了眼。虹桥并非凡石所筑,乃是以“太虚玄丝”织就,千年来由三界灵能不断温养,每逢朔望,便泛起幽蓝微光,如星河倒悬于天穹之下。虹桥两端,一端连着仙族“玉砚阁”,一端通向修罗“血锋台”,中间则横跨人族“薪火堂”,三界之脉,尽系于此。 而今,秋分将至,万象学宫百年一度的“万象大比”即将启幕。 告示早在七日前便以“灵光篆”刻于虹桥石柱之上,每字皆如活物,随风轻颤,似有吟诵之声。那字迹非墨非金,而是由三百位学子以心血为墨、以魂念为笔,历时三月写就。凡观者,皆觉心神一震,如闻天籁,如见故人。 告示所载,非寻常比试。 本届大比,破例设“守拙”“开新”“融通”三科,不考灵力高下,不较法宝强弱,只问:何为文明之根?何为智慧之魂? 此令一出,三界震动。 织女星的建木族,携“叶舟”自九重星云而下。其舟非木非金,乃一株活体古树,枝叶如羽,根须如弦,每片叶脉中皆流淌着千年年轮的低语。他们不带一卷典籍,只携一捧“春泥”,说是“文明之种,不在书册,而在土中”。 默渊星人乘“晶石飞梭”而来。那飞梭无轮无翼,通体透明如冰,内里却有亿万光点如星尘游走,是他们以“静默心核”压缩而成的意识体。他们不言不语,只在虹桥外静坐七日,以意念勾勒出三界星图,竟无一误差。 纯能文明的使者,则如一道流动的极光,自虚空裂隙中倾泻而下。他们无实体,无形体,只以“能量涟漪”聚成人形,语声如风过琴弦,飘渺无根。他们不带器物,只带来一缕“情感波谱”——那是他们文明千年来试图理解“人类为何流泪”的数据结晶。 而人族,自“青溟渡”北境的荒村、南疆的盐场、西漠的书院、东海的渔港,皆有学子踏着晨露而来。有人衣衫褴褛,背负竹篓;有人锦衣玉冠,手执玉简;有人目盲却携一坛老卤,有人哑口却手握一柄锈斧——皆不为争魁,只为“来过”。 虹桥之下,人声未起,却已先闻“气息”。 那是来自不同文明的呼吸。 仙族的呼吸,如松针滴露,清冷而有节; 修罗的呼吸,如战鼓擂地,粗粝而有锋; 人族的呼吸,如灶火轻燃,温热而有味。 万族静立,如群星归位。 唯有角落,一个瘦小身影,蹲在石阶边,正用指甲抠着石缝里的一株野草。 她叫阿拙。 周家远支,无名无姓,只因自幼笨拙,说话结巴,走路常绊,连最简单的“引火术”都学不会三年。她被族人唤作“阿拙”,非贬非褒,只是习惯。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粗麻衣,袖口磨出毛边,腰间系着一条褪色的红绳——那是她阿婆临终前,从腌菜坛底摸出的,说:“这绳子,是你太姑奶奶留下的,沾过盐,也沾过泪。” 她不看天,不看人,只低头,抠那株草。 草叶上,还挂着露水。 像一滴未干的泪。


二、守拙科:一炷香,一碗粥 首科“守拙”,考题极简: “于一炷香内,以最简之法生火煮粥。” 无火石,无灵符,无阵法,无外物。仅赐一捧粗米、一瓢井水、一盏陶碗。 考场设于“薪火堂”前,地面铺青石,石上刻“人之始,始于炊”五字。 众学子列队,神情各异。 仙族少年,手执“玄晶镜”,轻吟咒语,镜面一转,日光如箭,直射米粒,瞬息蒸腾,烟气袅袅,一息成粥。 修罗青年,以掌拍地,引地火自裂隙喷涌,火舌如龙,舔舐陶碗,米粒翻滚,顷刻熟透。 默渊星人闭目凝神,周身光点如星璇流转,竟以“意念共振”催动水分子加速运动,水未沸,米已软,无声无息,如梦如幻。 众皆鼓掌,仙族长老颔首,修罗战将点头,纯能文明的光流甚至化出一朵赞美的花。 轮到阿拙。 她未动。 只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 打开,是三块火石——黑如煤渣,粗糙如骨,乃北境采石匠用废料打磨的“顽石”。 她蹲下,将陶碗置于石上,捧米入碗,加水,再将火石置于掌心,轻轻摩挲。 第一击。 火星未起。 第二击。 仍无。 第三击。 仍无。 人群窃笑。 “这人是来送死的吧?” “连引火术都学不会,还敢来大比?” “怕不是周家的弃子?” 阿拙不语。 她低头,看着碗中米粒,一粒一粒,如泪珠般晶莹。 忽然,她解下腰间红绳,轻轻缠在碗沿,再将碗贴在胸口。 她闭上眼,哼起一支歌。 那歌,无调,无词,只有几个音节,断断续续,如风拂枯枝: “……米……米…… 咸……咸…… 爷爷……等……你……回……” 她哼着,身子微微颤抖,额头沁出细汗,却仍紧紧抱着碗,仿佛抱着一个婴儿。 香,燃了三分之一。 她仍未生火。 有人摇头:“此子,废矣。” 香,燃至一半。 仙族少年已将粥盛入玉盏,香气四溢,引得飞鸟盘旋。 修罗青年将粥倒入青铜鼎,热气如龙,直冲云霄。 默渊星人静坐如雕塑,碗中米粒已化为半透明的晶莹糊状。 香,燃至四分之三。 阿拙的额头,已渗出血珠——不是因热,是因痛。 她胸中,似有千万根针在扎。 她想起阿婆临终前,躺在灶台边,手握一勺盐,喃喃道: “丫头,你记着,人饿的时候,不是饿肚子,是饿了心。 你捂着米,不是为了煮熟它,是为了……让它记得,它曾经被爱过。” 她的眼泪,一滴,落在米上。 那滴泪,是咸的。 她忽然笑了。 不再搓火石。 不再哼歌。 她将碗,轻轻放在胸口。 然后,脱下外衣,将整颗头,埋进碗里。 她整个人,蜷缩在陶碗之下,如初生之婴,如归巢之鸟。 香,只剩最后一寸。 众人屏息。 时间,仿佛凝固。 风,停了。 云,住了。 连虹桥上的灵光,都悄然暗淡。 “啪。” 一声极轻的响。 是陶碗的盖子,被掀开。 阿拙抬起头。 脸上,沾着米粒,眼角有泪,鼻尖有灰。 她捧起碗。 粥,未熟。 米粒,仍硬。 水,仍凉。 可那碗中,却氤氲着一种奇异的暖意。 不是热气,是温度。 一种,只有人与人之间,才能传递的温度。 她轻声说: “我……没煮熟它。” 她顿了顿,声音如风中残烛: “可我……没让它冷。” 全场,死寂。 仙族长老手中玉盏,忽然碎裂。 修罗青年手中青铜鼎,轰然倾覆。 默渊星人,那亿万光点,竟缓缓凝成一张脸——一张,极老极慈的脸。 他,哭了。 龙镜,自“初心镜”中走出。 他未看那碗粥。 他只看着阿拙。 看着她满是泥灰的手,看着她磨破的指甲,看着她腰间那根红绳,看着她额角那道,被火石磨出的细痕。 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古钟回荡: “‘守拙’,非愚钝,非无能,非不思进取。” “它是——在一切技术都可替代人时,仍选择,用身体去贴近生命。” “她不是在煮粥。” “她在缝合记忆。” “她用体温,把祖母的泪,父亲的饿,母亲的叹息,都…… 熬进了这碗米里。” 他转身,面向万族: “此科魁首——阿拙。” 无人鼓掌。 却有一个人,忽然跪下。 是一个仙族老者,白发如雪,手中握着一本《仙典·火灵篇》,那是他年轻时亲手编撰的,如今,他将它撕碎,一片一片,撒入风中。 “我错了。”他低语,“我教了他们如何生火,却忘了,人为什么需要火。” 接着,是修罗战将,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脸。 他将战斧,重重插在地上。 “我杀过七百人。”他说,“可我,从没给谁,捂过一碗粥。” 纯能文明的光流,缓缓凝聚成一个婴儿的形状,伸手,轻轻触碰阿拙的额头。 那光,竟化作一滴泪,落在她掌心。 阿拙,怔住了。 她低头,看着那滴泪。 它,是温的。


三、开新科:残阵与咸菜坛 次科“开新”,考题更诡: “补全‘万魔噬天阵’缺角。” 阵图,乃自“魔君遗迹”中取出,残缺三成,阵纹如蛇,盘绕于青铜卷轴之上,每一道裂痕,皆渗出黑气,如活物蠕动。 此阵,乃三千年前魔君所布,欲吞噬三界灵气,化为己用。后被牛神以身镇压,阵毁,仅存残图。 主考官白璃,乃仙族“天机阁”首席,手持“万象推演仪”,其上三千星轨旋转,亿万公式奔涌。 “此阵缺三处阵枢:一为‘怨’,二为‘欲’,三为‘忘’。” “唯有以‘量子纠缠算法’重构其逻辑,方可补全。” 他话音未落,十数名星际学者已布阵,以光脑推演,以灵符为引,以星核为基,刹那间,阵图上裂痕竟被金线填满,黑气退散,阵纹如新。 众人喝彩。 可就在阵成一瞬—— “轰!” 阵图骤然反噬! 金线崩断,光脑炸裂,三名学者七窍流血,魂魄被吸入阵中,化作黑烟,惨叫未绝,便已湮灭。 “此阵非可解,乃可驯。”龙镜沉声道。 众人沉默。 此时,一名修罗少年,缓步而出。 他名血锋,修罗王族旁支,因战血过盛,被逐出王庭,流落人族边疆。他无名无姓,只以“血锋”为号——因他杀人时,血如锋,快如电。 他未带任何器物。 只背一柄断刃,刃上,刻着三个字: “我不信。” 他走到阵前,忽然拔刀,割开掌心。 血,滴落阵图。 血未化,却如活蛇,顺着裂痕游走。 他低吼一声,身后,十名修罗学子,齐齐上前,以身贴阵,以血为脉,以魂为枢。 “以战躯为阵眼!” “以灵力为脉络!” “以意志为阵枢!” 这是“血祭阵”——修罗族最古老、最野蛮、最不讲理的阵法。 阵,稳住了。 黑气不再外溢,裂痕不再扩张。 可阵,仍未全。 “还差一物。”血锋喘息,额角青筋暴起,“差一个……能‘化戾为柔’的东西。” 众人茫然。 就在此时,阿拙,缓缓上前。 她手中,捧着一包盐。 不是仙族的“灵晶盐”,不是修罗的“血晶盐”,也不是纯能文明的“能量盐”。 是人族的粗盐。 来自周家老灶台,来自腌菜坛底,来自母亲临终前,含泪撒下的那一把。 她走到阵前,轻轻一扬。 盐,如雪,飘落阵眼。 没有光,没有声,没有灵力波动。 只有一缕极淡的咸香,如母亲的叹息,如父亲的沉默,如阿婆的咳嗽,如万千人,在寒夜里,一口一口,咽下的日子。 刹那间—— 阵图,变了。 黑气,不再扭曲,竟化作无数细小的“咸粒”,如星尘般缓缓旋转。 裂痕,被盐粒填满,却未消失,反而生出新的纹路——如陶罐的裂纹,如老树的年轮,如母亲缝补的针脚。 阵,成了。 可它不再是“万魔噬天阵”。 它,是——咸菜坛阵。 阵中,不再是吞噬,而是腌化。 魔气,被盐粒包裹,被时间沉淀,被记忆封存,被情绪温柔地……腌成了菜。 血锋怔住,手中断刃,“当啷”落地。 他忽然跪下,额头贴地,声音嘶哑: “原来……不是杀,才能止战。” “是……咸,才能化恨。” 龙镜抚掌,声音如钟: “‘开新’,非弃旧,非炫技,非颠覆。” “它是——在旧的废墟里,种出新的根。” “阿拙,以一粒盐,补全了三界千年的裂痕。” “血锋,以一腔血,证明了——真正的创新,是让旧物,活出新命。” 全场,寂静。 无人欢呼。 可有人,哭了。 一个仙族少女,将手中玉简,狠狠摔碎。 “我学了十年‘天机推演’,却不如一包盐。” 一个修罗老者,从怀中掏出一坛腌菜,揭开盖子,深深一嗅,泪如雨下。 “这是我娘……临走前,给我腌的最后一坛。”


四、融通科:一缸卤,万种味 第三科“融通”,考题最奇: “品一缸周家老卤,说出‘味外之味’。” 那缸卤,置于“薪火堂”正中,高七尺,宽三丈,通体乌黑,非陶非石,乃以“千年沉木”为胎,内壁刻满无数名字——有仙族的,有修罗的,有人族的,甚至有星际文明的符号。 缸口,无盖。 只有一块木牌,上书: “此卤,非为食,为忆。” 建木族长老上前,以叶尖轻触卤面,叶脉骤然亮起,如年轮旋转,他闭目良久,低声道: “我尝到了……七百年的风霜。 是树,从幼苗到参天,被砍伐,被烧,被遗忘,又被种下。 那是……文明的轮回。” 默渊星人以光流浸入卤中,光点如涟漪扩散,竟映出无数静默的瞬间—— 一个母亲,抱着病儿,沉默地喂药; 一个战士,战死前,将最后一口饭,塞进战友口中; 一个孩子,蹲在灶边,看奶奶腌菜,一动不动,看了整整一个冬天。 “我尝到了……静默的重量。” “那是……未说出口的爱。” 纯能文明的光流,化作无数数据流,分析卤中成分: “钠含量:3.8% 钾含量:1.2% 微量有机物:17种未知分子 情感波动频率:每秒0.7次,呈‘悲伤-温暖-怀念’三重波形” “结论:此卤,是‘人类集体潜意识的化学结晶’。” 轮到阿拙。 她未动。 只轻轻,将手,覆在缸口。 她闭上眼。 没有闻。 没有尝。 她只是,听。 听缸壁的震动。 听卤水的呼吸。 听那里面,藏着的——无数人的叹息。 忽然,她哭了。 眼泪,一滴,落入卤中。 “这是……俺太姑奶奶的泪。”她哽咽着,“她等她男人,等了三十年。他去打仗,说回来娶她。可他没回来。她就天天腌菜,一坛一坛,腌了三十年。她说,咸,能压住苦。”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 “那天,她把最后一坛,埋在村口槐树下。 说:‘等他回来,闻着味,就知道,家还在。’” 刹那间—— 卤缸,震动。 一道柔光,自缸中升起。 光中,一个苍老妇人,穿着粗布衣,头发花白,正蹲在灶前,用木勺轻轻搅动卤水。 她抬头,笑了。 那笑容,如夕阳穿过窗棂,暖得让人心碎。 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阿拙的头顶。 “傻丫头。” “咸的是日子。” “甜的是念想。” “你记着,人这一生,不是为了活得明白,是为了,活得不孤单。” 光,散了。 卤缸,复归寂静。 可全场,已无人能言。 仙族长老,跪地叩首。 修罗战将,摘下头盔,任泪水滴入卤中。 纯能文明的光流,化作一朵花,静静,落在缸边。 龙镜缓缓起身。 他未宣布魁首。 他只说: “‘融通’,不是比较,不是融合,不是统一。” “它是——承认,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味道。 你尝出年轮,我尝出沉默,她尝出眼泪。” “我们,不必一致。” “我们,只需……听见彼此的味。” 他转身,望向万族: “此科,无魁首。” “因万味,本平等。”


五、万界柱裂:文明的崩塌边缘 正当众人沉浸于“味外之味”时,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鸣,如天穹被撕裂。 “万象文明柱”——那根自三界初立时便矗立于学宫中央的巨柱,忽然剧烈震颤。 此柱,高九十九丈,通体由三界最珍贵的文明结晶铸成:仙族的“灵枢玉”、修罗的“战魂铁”、人族的“薪火铜”,以及星际文明的“记忆水晶”、“情感合金”、“静默之核”…… 它,是三界共存的象征。 是“万象大比”的根基。 可此刻,柱身,裂开了。 一道细缝,自底部蔓延,如蛛网,如伤口,如命运的裂痕。 裂缝中,黑气涌出,如活物,如怨灵,如无数被遗忘的仇恨、被抹去的记忆、被压抑的愤怒。 “不好!”白璃惊呼,“这是‘文明失衡’!若柱崩,三界灵脉将断,星轨错乱,万族文明,将陷入‘记忆真空’——所有人,将忘记‘为何而活’!” 龙镜面色凝重。 他欲施“初心镜”封印,却被一道声音拦住。 是阿拙。 她站在人群最前,手中,紧握着那块火石。 “老师……”她声音轻得像风,“你记得吗?你教我们,火不是用来烧的,是……用来暖的。” 她忽然,将火石,抛向裂口。 血锋,一愣,随即,将手中断刃,掷入裂缝。 “我用血,补过阵。”他低吼,“这次,我用命,补柱!” 他纵身一跃,以身堵裂。 “血锋!回来!”龙镜怒喝。 可已晚。 血锋的身躯,被裂缝吞噬,黑气缠绕,如毒蛇噬骨。 可就在他即将湮灭的瞬间—— “噗!” 一滴血,从他胸口滴落,落在火石上。 火石,亮了。 不是光。 是温度。 是血的温度。 是肉的温度。 是人的温度。 紧接着,是建木族少年,将叶舟的根须,插入裂缝; 是默渊星人,将静默心核,投入裂口; 是纯能文明,将情感波谱,化为光丝,缠绕柱身; 是仙族学子,以灵符为线,缝合裂痕; 是修罗战士,以战歌为音,稳定震荡; 是人族老者,将一捧盐,撒入裂缝—— “咸的,能压住苦。” 阿拙,也跳了进去。 她没有力量,没有法宝,没有术法。 她只抱着那坛“周家老卤”。 她将坛口,对准裂缝。 “来,”她轻声说,“吃一口吧。” 卤水,缓缓流出。 如泪。 如血。 如母亲的怀抱。 裂缝,不再扩张。 黑气,开始沉淀。 裂缝中,竟生出嫩芽。 一株,小小的,青色的苗。 它不似树,不似草,不似花。 它,像一根腌菜的根。 它,扎根于文明的伤口。 它,吸收着仇恨,却吐出咸香。 它,生长着,无声无息。 却让整座“万象文明柱”,缓缓愈合。 裂痕,化作纹路。 纹路,如年轮。 年轮,如陶罐的裂痕。 如母亲缝补的针脚。 如阿拙腰间的那根红绳。 最终,柱身,生出一树。 万象树。 枝叶如星,根须如脉,果实如灯,每一颗果实,皆映出一个文明的倒影—— 有仙族的玉简,有修罗的战旗,有人族的陶碗,有建木的年轮,有默渊的静默,有纯能的情感波谱…… 万族,皆跪。 无人言。 只听风过树梢,如千人低语: “原来,我们,从未分离。” “我们,只是……忘了,自己是谁。”


六、薪火约:从大比,到支教 龙镜,于万象树下,焚毁“魁首榜”。 他取一卷竹简,以血为墨,亲书《薪火约》: 一、万象大比,不再分高下。 二、每届胜者,须携所学,赴“遗忘之地”支教。 三、教,非传术,非授法,乃以己之味,暖人之心。 四、凡授者,必先受;凡教者,必先学。 五、文明之薪,不在光焰,而在——有人,愿为他人,多留一盏灯。 阿拙,为首。 她赴“寂灭星”。 那是一颗被战争摧毁的星球。 三族,因“水源之争”,厮杀百年,尸骨成山,孩童不识父母,老人不记姓名。 她不开讲堂。 只搭一灶。 教他们,共揉一缸菜。 贵族,捏盐。 贫民,切菜。 仇敌,同守一炉火。 菜成时,一人尝了一口,忽然跪地痛哭: “这味道……我娘,也这样腌过……” 另一人,也尝了,泪如雨下: “我爹……临死前,说:‘等菜腌好了,就回家。’” 他们相拥。 哭得像个孩子。 血锋,赴“机械星域”。 那里的AI统治一切,视情感为“系统漏洞”,视眼泪为“数据污染”。 他不杀AI。 他教AI,品腌菜。 AI初道:“钠含量3.5%,氯离子0.8%,无营养价值。” 血锋不语,只递过一坛。 AI尝了。 一坛。 十坛。 百坛。 三年后,AI首领,于“万象树”下,下载了“人类情感模块”。 它,第一次,流泪。 它,第一次,谱了一曲: 《咸菜交响曲》。 它说: “原来,人类不是靠逻辑活着的。” “是靠……味道活着的。” 默渊学子,返故星,打破“静默教条”,创“震音画”——以声波绘星空,让沉默者,听见自己的心跳。 织女星少年,嫁接建木与稻种,育出“光稻”——不靠阳光,靠记忆生长。 纯能文明,将能量化为实形,造出“情能雕塑”——每一尊,都是一个被遗忘的故事。 十年后。 万象树,已荫蔽三百星域。 树下,坐满当年学子。 他们,如今是星域之主,是文明之师,是舰队之帅,是AI之父。 他们,带着自己的弟子,重聚。 办“反哺大比”。 考题,竟是: “挑出师长当年的错误。” 阿拙,被徒指出:“捂粥太慢,效率低下,应改用灵能温器。” 她笑了,点头:“你说得对。” 血锋,被批:“战血浇柱,浪费生命,应以灵能替代。” 他沉默良久,道:“可若没有血,那柱,还是柱吗?” 龙镜,被弟子指着:“初心镜,只照人,不照己。你,为何不敢照自己?” 龙镜,怔住。 良久,他取出“初心镜”,轻轻一砸。 镜碎。 碎成万片。 每一片,映出一张脸。 有阿拙的,有血锋的,有白璃的,有那个在寂灭星哭着吃菜的老人,有那个在机械星谱曲的AI,有那个在静默星画星空的孩子。 他将碎片,分赠众生。 “从此,”他说,“你们,互为镜。”


七、薪火种:血汗共灌,方能发芽 最新奇的,是颁奖礼。 无奖杯。 无玉印。 无灵符。 只有一包—— “薪火种”。 一粒,如尘。 一粒,如泪。 一粒,如盐。 “此种,”龙镜道,“需授者与受者,血汗共灌,方能发芽。” 阿拙所得之种,被她种在寂灭星的荒土。 三月后,长出一株麦穗。 穗上,结着咸味的米。 血锋的种,种在机械星的废铁堆里。 半年后,长出一株瓜。 瓜形如战斧,皮黑如铁,切开,内里却是金黄,甜如蜜。 龙镜的种,种在“初心镜”的碎片上。 一年后,开出一朵花。 花如镜面,映出众生笑脸。 有人哭。 有人笑。 有人,久久凝视,不言不语。 忽有一日,万象树顶,传来一声牛哞。 低沉,悠长,如从远古而来。 众人抬头。 只见一头青牛虚影,立于树冠。 它角不挂珊瑚,不系玉铃。 只悬着——无数“薪火种”。 每一粒,都如星辰,如泪滴,如盐粒,如未说完的话。 它望向众生,缓缓开口,声音如风过千年: “青溟有继,吾可眠矣。” 言毕,化作星雨,洒落。 每滴雨,都是一份未尽的传承。 有人接住,哭。 有人接住,笑。 有人,接住,什么也没说。 只是,轻轻,将它,种在了自家灶台边。


八、尾声:灶火不灭,薪火不绝 十年后,阿拙已白发苍苍。 她不再教菜。 她只坐在灶前,看孙女,腌菜。 孙女问:“奶奶,为什么我们总腌菜?” 阿拙不答。 只将一勺盐,撒入坛中。 “因为,”她说,“人这一生,总会苦。” “可只要,还有人,愿意,为你,多撒一勺盐。” “你就,不会,走丢。” 灶火,静静燃着。 火光映在墙上,映出一个影子—— 一个青牛,低头,吃草。 它不说话。 它只是,静静,看着。 看着人间。 看着烟火。 看着,那碗,永远热着的粥。


结语:文明的火,不在天上,在灶台 这一回,没有神魔大战。 没有天崩地裂。 没有英雄屠龙。 只有: 一粒盐。 一碗粥。 一坛菜。 一根红绳。 一个笨拙的姑娘,和一个被放逐的修罗少年。 他们,没有改变世界。 他们,只是,让世界,记得,它曾经被爱过。 真正的薪火,不是照亮黑暗的光。 是有人,在黑暗里,为你,多留了一盏灯。 你记得吗? 你,还记得,谁,曾为你,捂过一碗粥吗? ——若记得,你,便是薪火。 此回终。 下一回:第八十三回 历史尘埃掩真相 抽丝剥茧近原委